俗世偏偏多奇人
作者冯骥才。2018年8月11日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。全书由18个短篇文章连缀构成,各篇文字精短,半文半白。书中所讲之事,多以清末天津卫为背景,每篇专讲一个传奇人物生平事迹,素材均收集于长期流传津门的民间传说,人物之奇特闻所未闻,故事之精妙叹为观止。
浙江宁波人,1942年出生于天津。1977年开始发表作品。197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。著有长篇小说《义和拳》《神灯前传》,短篇小说集《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》《俗世奇人》,散文集《珍珠鸟》《巴黎·艺术至上》,中篇小说《感谢生活》《三寸金莲》等各种作品集38部,另有大型画集六部,海内外有“现代文人画”之称。
俗世奇人 ❂
码头上的人,全是硬碰硬。手艺人靠的是手,手上就必得有绝活。有绝活的,吃荤,亮堂,站在大街中央;没能耐的,吃素,发蔫,靠边呆着。这一套可不是谁家定的,它地地道道是码头上的一种活法...您别说不好,这一来也就练出不少能人来。各行各业,全有几个本领齐天的活神仙。刻砖刘、泥人张、风筝魏、机器王、刷子李等等。天津人好把这种人的姓,和他们拿手擅长的行当连在一起称呼。叫长了,名字反没人知道。只有这一个绰号,在码头上响当当和当当响。
自来唱大戏的,都讲究闯天津码头。天津人迷戏也懂戏,眼刁耳尖,褒贬分明。戏唱得好,下边叫好捧场,像见到皇上,不少名角便打天津唱红唱紫、大红大紫;可要是稀松平常,要哪没哪,戏唱砸了,下边一准起哄喝倒彩,弄不好茶碗摇篮上去;茶叶末子沾满戏袍和胡须上。天下看戏,哪儿也没天津倒好叫得厉害。
手艺道上的人,捏泥人的“泥人张”排第一。而且,有第一,没第二,第三差着十万八千里。
泥人张常去的地方有两处
一是东北城角的戏院大观楼
一是北关口的饭馆天庆馆
坐在那儿,为了瞧各样的人
也为捏各样的人
去大观楼要看戏台上的各种角色
去天庆馆要看人世间的各种角色
这后一种的样儿更多
靠贩盐赚下金山的海张五
在天庆馆饮酒吃菜
又拿泥人张找乐子
嘲讽他捏泥人是在裤裆里的
却被泥人张狠狠地摆了一道
只见人家泥人张听赛没听,左手伸到桌子下边,打鞋底抠下一块泥巴。右手依然端杯饮酒,眼睛也只瞅着桌上的酒菜,这左手便摆弄起这团泥巴来。海张五那边还在不停地找乐子,泥人张这边肯定把那些话在他手里这团泥上全找回来了。随后手一停,他把这泥团往桌上“叭”地一截,起身去柜台结账。
吃饭的人伸脖一瞧,这泥人真捏绝了!就赛把海张五的脑袋割下来放在桌上一般。瓢似的脑袋,小鼓眼,一脸狂气,比海张五还像海张五。
海张五朝泥人张叫嚷
“这破手艺也想赚钱,贱卖都没人要”
然后第二天北门外
估衣街的几个小杂货摊上
就摆出来一排排海张五的泥像
还加了个身子
大模大样坐在那里
摊上还都贴着个白纸条
上边使墨笔写着:
“贱卖海张五”
估衣街上来来往往的人,谁看谁乐
乐完找熟人来看,再一块乐
大回是个专攻垂钓的能人
只凭几样再普通不过的东西
他蹲在坑边,顶多七天
能把坑里几千条鱼钓光了
连鱼秧子也逃不掉
甭管水里的鱼多杂
他想要哪种就专上哪种鱼
远近钓者称他“鱼绝后”
可他最后被一辆装满鱼的大车轧死
因果报应”一般
大回因鱼成名,也因鱼丢了性命
事情传到东城里的文人
裴文锦——裴五爷那里
人家说:能人全都死在能耐上
治牙的华大夫医术可谓顶天了
却有个记性差的毛病
记不住人,见过就忘
“您昨天刚去他的诊所瞧虫子牙
今儿在街头碰上
一打招呼,他不认得您了”
华大夫只认牙不认人
这事可是有实例的
有人上个月在估衣街持枪抢了一家首饰店
侦探去问给他看过牙的华大夫
华大夫记不得人
之后却在天冷了的一天
急急慌慌跑到巡捕房来
说那抢首饰店的家伙
正在“一壶春酒楼”喝酒
当时我也在‘一壶春’吃饭,看见这家伙正跟人喝酒。我先认出他嘴角那颗黑痣,这长相是你们告诉我的,可我还不敢断定就是他,天下不会只有一个嘴角长痣的,万万不能弄错!但等到他咧嘴一笑,露出那颗虎牙,这牙我给他看过,记得,没错!我便赶紧报信来了!
“奇”就是非同寻常
底线是意想不到
上限是匪夷所思
这些人在我们的生活之中
或者身怀绝技
或者他待人接物
做事做人让人意想不到
这样的人叫奇人
冯骥才先后创作了54篇“俗世奇人”系列短篇小说。其风格统一,传奇色彩浓郁,书写了清末民初天津卫的地域风貌、风土人情、生活风尚,也展现出我国民间文化的精巧技艺与其中蕴藏的智慧。面对他在意的文化遗产抢救,他走街串巷二十年如一日不遗余力;面对他热爱的天津文化,他总是觉得自己有责任要为这里的精气神做些实事,哪怕只是写好一个市井生活里的小人物。
我做了二十多年的文化遗产抢救,我看到中国大地上的奇人太多了——他们是有本事的人、有绝技的人,让人意想不到的人。我希望能通过一个巧妙的故事,把一个独特的性格挖掘出来。
”
一个城市有一个城市的集体性格
天津人跟北京人不一样
天津人从来不说名人,不说齐白石
也不说李可染、郭沫若、茅盾
天津人说泥人张,说狗不理,说市井奇人
天津人佩服自己身边
有本事、有能耐、性格有特色的人
天津卫本是水陆码头
产生出各种怪异人物
既在显赫上层,也在市井民间
作者随想随记
每个人一篇,各不相关
写成一书,名为《俗世奇人》
编辑/蔡慧娟
审核/王佳英
图片来源/网络
出品/大学高校圈
大学高校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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